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卅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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卅壹

卅壹

曾九聽了甚麽“小六王爺”“老六王爺”的,立時便明白完顏洪烈的兒子承襲了王位,且將這一群歪瓜裂棗的武林人士收攏到了麾下。只是堂堂的金國王爺,遠在廟堂之上,這群江湖泥腿子就算籠絡了,又能有甚麽用處?趙王府先後兩代,這般做來究竟有何目的?

正自思量,眼前忽而刺來一叉,她閃身一避,問道:“你是甚麽人?報上名號來。”

侯通海呼呼兩下,又刺來兩叉,怒道:“爺爺侯通海,江湖人稱三頭蛟,怎麽你不識得?”

三頭蛟這諢號,曾九倒聽說過的,今日一見,武功果然稀松尋常,上不了甚麽臺面。又憶起適才那吊臂漢子稱他師叔,便又讓過他兩招,續問道:“你師兄沙通天也來啦?”

侯通海道:“你怎知道?”

卻說曾九與他正自過招,那引來爭端的小乞兒便在旁邊跳高叫好,拍手道:“打得好,打得好!”她不高聲說話還好,音氣一亮,曾九聽在耳中,愈發肯定這是個女孩兒。

眼下她向侯通海套出了話,便無意再與他周旋,見他又使一式辣招當胸刺來,五指關節喀拉一響,右手陡然自袖中探出,如爪似鉤般向他三股叉上一抓又覆一撥。只聽“鐺”地一聲,那三股叉如觸金鐵,侯通海只覺兵刃上一股精純內勁猛地湧來,兩手受力一震當即酸麻,幾乎拿握不住叉柄,不由倒退一步,大驚失色叫道:“啊喲!”

曾九一擊占得盛勢,非獨侯通海一人驚詫,那拍手瞧熱鬧的小乞兒也是大出意料之外,正要偷偷溜走,卻見曾九頭也未回,身也不轉,整個人倏而向後倒移丈許,紫袖一漲便向她擒來。

那乞兒雖為她輕功所攝,卻仍自鎮定,見狀縮肩一躲,叫道:“救命啊,別打我!”

曾九作為吃瓜群眾,本是個看熱鬧的,這小乞丐適才分明是引誘侯通海來刺她,若非她武功非凡,非要吃個大虧不可。她自武功有成以來,從沒受人算計吃過虧,想來只有她算計別人的,眼下便要給這小姑娘一個苦頭吃。

她這一招本要擒這乞兒肩膀,但餘光瞧見小乞兒只是縮身抱頭,卻不躲開,便自生疑:“她身上輕功很了不起,想來自小便有名師指點,絕不致對我這一招毫無辦法。眼下她躲也不躲,是鬧甚麽古怪?”想到此處,下手便由實轉虛,輕輕向她肩上試探,果然稍一出手,指上忽覺如觸針刺,這才明白道:“怪不得,她身上穿了護身軟甲。”想來這一招若擒到實處,必給紮個鮮血直流不可。

曾九一覺察到此處,掌上招式倏而疊變,五指向她後頸上一抓。她這一招迅疾若電,那乞兒待要躲開,卻已來不及了,被她提著後頸抓了起來。

曾九嫣然笑道:“小子,姐姐教你個乖,這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。”

那乞兒被她拿住後頸大穴,話也不說,只垂著兩手兩腳,一雙黑眼珠自長睫毛下眨也不眨地覷著她,瞧著竟又是可憐又是可愛。

曾九卻不理會,見侯通海又要撲上前來,便將這小乞兒向他叉上一扔,道:“姓侯的外孫兒,仔細接著了!”

侯通海定睛一瞧,見迎面飛來個小乞丐,不由又喜又怒,一叉當空刺去,欲將人刺個對穿。那乞兒駭得手腳發軟,千鈞一發之際穴道忽而疏通,她慌忙在空中一翻,輕盈如蝴蝶般踢點在三股叉上,躲過了這要命的一刺。

人落在地上,侯通海又哇哇叫著追過來,那乞兒脫了險,便不再怕他,先四下一瞧,準備向曾九叫罵,可哪裏還見她的影子?

卻說曾九混入人群中,不多時尋人問路,已找到了趙王府跟前。

她在對街拐角處稍一打量,王府門前掛幡蒙白,顯是在為完顏洪烈服喪。可再一細瞧,又見石獅、青階之上,落雪盡給掃得幹幹凈凈,往來仆從神色鎮定,不慌不忙,全無大廈傾頹、六神無主的模樣,不由心道:“看來這小六王爺頗得人心,又很有幾分手段,短短幾日間,竟已將趙王府上下打理得極為妥當了。黃河四鬼當初是跟著完顏洪烈往蒙古去的,想來沙通天、侯通海等人,本來是被他籠絡來金國做事。眼下這些人又侍奉起了這位小六王爺,那麽完顏洪烈當初打算,他做兒子的必然早就知曉。”

想到此處,她便暗暗生起入府一探的心思,若這位小王爺確實不凡,又打著甚麽壞主意,不妨一並殺了。

曾九繞趙王府緩緩走了一圈,將四周交錯的胡同路口瞧個清楚,便找了間富麗酒樓用飯,飯罷又在王府周遭尋了間茶館,坐到入夜時分,這才孤身潛到趙王府外,翻墻摸了進去。

她在樹林避人處行走,不多時摸到一間花廳外,忽見燈火憧憧中,一個身著雪緞長袍的金冠少年正站在門口與幾人寒暄作揖。她收攝腳步,仔細一聽,隱隱聽他道:“父王溘然長逝,府中上下均在服孝,今日設宴招待諸位英雄,也只得以茶代酒,未能盡興之處,還望諸位海涵。”

眾人聽了這話,紛紛道:“王爺客氣了。”

曾九向那幾人一瞧,只見其中正站著三頭蛟侯通海。除他以外,又有一個紅衣喇嘛、一個禿頭漢子,一個白發老頭,一個身量頎長的執扇公子。這幾人只見背影,面容如何卻瞧不清楚。只聽眾人又說了幾番客氣話,侯通海等人便即告辭自去歇息。金冠少年目送幾人離去,在花叢旁靜佇了半晌,緩緩走回了花廳之中。

曾九等了一會兒,正要潛到窗前去探聽,卻見一道灰影倏而閃身而出。月光映照下,只見那人身披道袍,背負拂塵,竟是個中年道士打扮。他瞧見四下無人,便大步奔進院中,推門而入。

曾九心下好奇,便亦全力施展輕功,悄無聲息地竄到花廳雕窗外,只聽屋中有男子道:“你師父呢?你不是說他已到了麽?”

曾九聽他中氣沛然,沈著鎮定,卻隱隱帶著怒氣,便猜是那中年道士。趁他說話,她在窗絹上運力輕輕一劃,指尖到處,當即破開一道細縫。只見屋中燈火輝煌,那金冠少年正笑吟吟地站在道士身畔,和氣道:“師叔不必心急,坐。”又向屋中侍衛道,“去將師父請出來。”

曾九見那少年長眉秀目,俊美非常,倒生得好相貌。再去看那中年道士面容,心中不由訝然:“這不是王處一麽?他怎地在這裏?這小六王爺叫他師叔,全真教的道士怎會給金國王爺當師父?”

正在此時,兩個侍衛忽從屏風後擡出一張矮榻來。王處一側首一望,只見那榻上正盤坐著一個面目黝黑的黑袍女人。那女子不過三十餘歲年紀,當下兩眼緊閉,神情甚是陰沈冷酷,一動不動地任那兩個侍衛將矮榻放在了上首座上。

王處一見她氣度非同尋常,不由心中警惕,問道:“尊駕是甚麽人?”

那女子一語不發,金冠少年卻笑道:“這就是我師父啊。她老人家姓梅,已教了我十幾年功夫啦。”說著又向那女子長身一禮道,“弟子拜見師父。”

而那黑袍女人受他一拜,仍是臉色冰冷,理也不理。

王處一此時才知受他愚弄,不由勃然道:“我問得是丘師兄,你難道不知道?”又冷冷一笑,沈心靜氣道,“也罷。我只問你一句,楊兄弟現在被你關在何處?你到底認不認自己的親生父親?”

那金冠少年卻忽而長身一拜道:“師叔,且聽康兒一言。前日穆老英雄當街攔下母妃的座轎,言語之間辱及家母清譽,康兒豈能坐視不理?父王噩耗陡傳中都,趙王府上下本正驚惶,因怕他繼續閑傳是非,我這才命手下將他請來府中,以免平白生出事端。待過個幾日,自然就將他放了,絕無暗中相害之意。這其中為難之處,還請師叔稍作體諒。”

王處一哪管他這許多借口,只咄咄問道:“你還稱他穆老英雄?王妃親自與你說了,你還不肯認他?難不成你真貪圖這金國王位,不舍得一身榮華富貴?”

曾九聽到這裏,不由心道:“甚麽?這趙王妃給完顏洪烈戴綠帽子,小六王爺竟是漢人?怪不得先頭竟說甚麽親生父親!”

那金冠少年聽了這話,卻不慌不忙道:“師叔息怒。適才說穆老英雄,是因我當時還不知他身份。眼下我已明白,我不叫完顏康,而叫楊康,是個徹頭徹尾的漢人。生父在前,豈能不認?”

王處一見他還算懂得道理,這才怒火稍平道:“既然如此,你便舍了趙王府,與生身父母一並往臨安去罷。”

那自稱楊康的少年搖了搖頭,忽道:“師叔,若是早幾年得知此事,康兒必定不要這世子之位,與父母一並過平凡日子去。只眼下卻不一樣。完顏洪烈死在蒙古,我已順理成章地繼承了趙王之位,怎能輕易離去?”

王處一楞了一楞,怒道:“你是甚麽意思?”

楊康緩緩道:“金宋對峙至今,眼下我得有奇遇,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。師叔,我與其做個普通漢人,何不如去做金國的皇帝?”

這一句話恰如驚雷頓起,王處一大驚道:“你說甚麽?”

楊康道:“我眼下已是趙王,在宮中頗得寵愛,本就有資格去爭皇位。若能得全真教全力相助,幾個不成器的皇叔哪能與我相爭?將來我若榮登大寶,金國的皇帝便成了實打實的漢人。這樣一來,豈不好過去牛家村種地?我就算再種一百年的地,於國於家又有何益?”

王處一沈默半晌,心中百般交戰,末了緩緩道:“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。”

楊康不由大喜,當即深深拜道:“師叔深明大義,康兒實在佩服!若有師叔相幫勸服,改日師父到此,也必能體諒康兒苦處了。”

王處一見他神色,卻忽道:“且慢。你須得立個字憑,承認自個是漢人。日後你若做了金國皇帝,須下旨免去大宋歲貢,十年之內,還要使北地盡歸宋土,辭去金國皇帝之位不做,你願不願意?”

楊康沈吟片刻道:“康兒一心向漢,可昭日月,寫個字憑又算什麽?只是我潛伏金室,陰謀皇位,此事非同小可,若字憑為人所得,恐怕一切心血付諸東流。”

王處一道:“這你盡管放心便是,我拿了字憑便回終南山去,絕不可能為外人所得。”

楊康緩緩道:“如此也好。拿紙筆來。”

曾九冷眼旁觀,只見侍衛又去後堂取來筆墨,楊康將白紙鎮在方桌之上,與那黑袍女人分坐兩頭,側身挽起袖口,執筆寫了起來。不多時,他將筆擱下,吹了吹紙上墨跡,向王處一道:“師叔請看。”

王處一聞言便上前兩步,接過紙來低頭細看。

正當此時,楊康忽道:“師父,喝茶。”他話音未落,那黑袍女子倏出右臂,漆黑五指鉤作利爪,猛地向王處一肩頭抓去。

這一爪快似鬼魅,淩厲非常,王處一陡然驚覺間,忙向左首側身一避,不料那黑袍女子手臂忽而暴長,直直向他肩頭抓落,他避無可避,情急之下就地一滾,而那女子仿佛身患殘疾,雙腿不能下地,手臂再也夠他不著,便回手往腰間一摸,倏而探出一條爛銀長鞭,如毒蛇出洞般向他腰腹間刺去。

而楊康居高臨下,亦趁機右手成爪,向王處一頭頂揮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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